晚年的他躺在病床上给后生讲他的脚为何受伤
这已不能动弹的老人曾经是个极限运动员
他最后一次涉险地是一座山
北面是垂直的陡坡


那时他身体的器官都已开始疲劳
力不从心 心也早已没有希望
他曾尝够了冒险的刺激
然而刺激之后却是巨大的需要更大的刺激来填补的空虚


然而这次
他必须再次出发


他已懂得了这个游戏
只要把身体交给万有引力
交给非线性偏微分方程
每次都可以得到自然的回馈

他的一个老朋友就要死了
他必须再次出发

没有带什么装备
他来到山脚下开始上爬
穿着一双红色的鞋子
鞋子里面是红色的袜子

清晨从南面上山
中午就到达了山顶
山并不高 他也并不太累
还碰到了一个来自俄罗斯西部的年轻人

坐在山顶上开始紧张
他不想死 尤其不想这样死
不想现在死
然而他已经开始走向北面的陡坡

仿佛峭壁下有什么吸引着他
他保持上爬的姿势 却在下滑
所幸关节还可以支撑他的体重
他甚至感到很轻松

十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的死法
但是他不信邪
就在他开始下沉的那一刻
他想到了这点 原来是这样 不然还会是怎样！

二十年前他才开始尝试登山
并不追求成就 也不为锻炼体魄
只是想看看
可以把身体弃绝到何种程度

三十年前
所有的亲人从他生命中消失
他的朋友 一个证明了黎曼猜想却备受非议的天才
告诉他人生的意义不是得到和失去 而是在追求的东西

他们后来再也没见过
今天他又看到了老朋友 在下坠的过程中 在石缝中
老朋友探出头 目光仿佛要把他看穿
好久不见

他被一块凸起的石块挡住 停在半山腰
像被拍死在墙壁上 两只吃饱了的蚊子
他的脚就是这样受伤的
离山脚还有一段距离 他走不完了

奇怪的是他突然能看到山下发生的事
俄罗斯的青年在接受记者采访
用他憨厚的面孔告诉摄像机 这只是次普通的尝试
而且成功了 并不值得称道

他想起来 那个青年
是他小时候崇拜的偶像
后来死在无名的山上
在三十年前

他希望他的英雄在死之前找到了答案
不然会是多么令人绝望啊！
而他自己 此刻不确定是否知晓了答案
于是就将这个故事讲给少年 希望至少看起来是被醍醐灌顶了的

山谷下红色的鞋子变成了黑色
而他
和他的英雄一起
还在下落